漫 漫 板 车 路

    中华唐氏网 2013年2月19日 唐容颐


漫 漫 板 车 路
敬爱的父亲离开我们晃眼已是一年的时间。每当我在睡梦中梦见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和骨瘦如柴的身躯时,他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却总是在我的脑海中萦绕。父亲知识渊博又多才多艺,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又有谁知道,就是他这样的不可多得的能人,却曾一度是靠卖苦力拖板车运货为生。这是为什么呢?作为长子的我,觉得很有必要将此种缘由披露出来公之于众。
父亲1952年底因头顶“国民党潜伏特务”等罪名被他所服役的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五飞行大队开除军籍、干籍〔时任正排级大队文书、战斗机驾驶员〕,并随即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移交国家公安部派员押送到了湖南省公安厅,后又被该厅押送到衡阳地区公安处,又由该处押送到衡山县公安局,该局又押送他到南岳,交由南岳镇派出所监管。
父亲回岳后,当然不能安排工作,但作为一家之主,总得找个能养家糊口的事情做。他便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四处去找工作,却往往是到处碰壁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父亲和母亲先是做小生意,后又改做押象棋,无棋可押以后,又干起了给人剃头〔理发〕的营生。但收入极低,又无保障。最后,经多方奔走,托人求情,终于有家单位愿意接收我父亲。这家单位就是衡山县南岳镇搬运队,从这以后,文武双全的父亲便正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靠卖苦力为生的搬运工。
当年的南岳搬运队虽说是个“正式单位”,可工人们所需的板车和劳动工具全是各人自备。工资也是计件,按劳取酬;亦无任何劳保福利,更无工伤医疗保险等。故该单位实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互助搬运队。工友们全都是些没有文化或文化不高的劳动者。父亲加入进来以后,首先设法筹钱购买了一部板车和几样必需的劳动工具。从此便与苦力劳工们为伍,与板车结缘。以后的岁月里,父亲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拉着那部板车,顶烈日、冒严寒,风里来雨里去,总是咬紧牙关,不怕苦、不怕累,义无返顾地拉货、装货、卸货,背、挑、抬等繁重的体力活他都硬挺硬扛。以至几年以后,父亲原本笔挺的身板变得背部有些微驼。就这样,父亲用他那并不强壮的身体,顽强地拖着那部板车,成年累月年复一年地在南岳城区和周边地区艰难地行进着,来回奔波。以维持一家老少的基本生活和我们兄弟姐妹的学杂费。
记得1961年放暑假的一天晚上,父亲对我母亲说∶“凤初,单位派我明日拖一车日用百货到沙泉铺去,你和容颐跟我一起去推车,你看怎么样?”妈妈回答说∶“要得。只是容颐还咯样小,他能走咯远的路吗?”
我似睡非睡在床上隐隐约约地听见父母的谈话,便接过妈妈的话说道∶“妈妈,我能走,我明日要帮爸爸推板车去。”妈妈马上说∶“好,好,你和我一起去。快困吧,明日早些起来。”我回答∶“嗯!”说完就睡了。
次日清晨,妈妈做好了早饭,喊我起床,我一骨碌就下了床,走到厨房,匆匆洗刷完毕之后,又狼吞虎咽般地吃了饭,也学着爸爸平常的样子,拿了一条毛巾,换了双解放鞋,还准备了一个水杯,准备跟父母出发。
没多久,我兴高采烈地跟着父母到了搬运队,爸爸拖出了他的那部板车,然后又到位于北正街的南岳百货站仓库装了满满一大车各式各样的日用生活小百货,爸爸用绳子把货物捆牢之后,又去该站办公室办好了手续,随即出了门,拖上装满货物的板车,上路了,时间大约是上午九点左右。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跟着妈妈帮爸爸推板车,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弓着腰、低着头用双手使劲地推。爸爸上身只穿了件汗衫、下身穿着短裤,一条大帕子搭在肩上,十分吃力地埋头拖车。我当年才11岁,身高约1.2米左右,站在堆得高高的货物的板车后面,简直就是一个小不点,在板车前面根本就看不到车后面的我。尽管这样,我也非常懂事地卖力地推,只想尽量为爸爸减轻一点体力。
就这样,我们从北正街出发、经南街、出天下南岳牌坊后往左转,沿着长衡公路慢慢地往衡山方向走去。爸爸在前面拖,我和妈妈在后面推,凡遇到上坡路段时,爸爸则拖着板车走“Z”字形,以省力。我和妈妈在后面就用肩膀使劲推,我因为身材矮小,只能用头顶。凡遇到下坡时,爸爸就把板车往后翘起下压,使板车底部的一根木桩着地,以顶住车身,防止板车失控往下冲,如不这样,则很危险。否则,光靠人力是怎么也拖不住板车往下坡路上直冲的。
在平坦的公路上走时,我边走边欣赏两边的田园风光。我们一路走,一路攀谈。当然是爸爸妈妈谈柴米油盐方面的家常话,我似懂非懂地听,根本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该怎样与父母讲些什么,因我才是个读小学的儿童,根本就不懂人间世事。
由于南岳到沙泉铺有60华里左右,往返是120华里,走平路时,爸爸叫我坐到板车上,怕我走不了这么远的路,我却懂事地说∶“爸爸,我不坐板车,我能走。”其实,我是怕累坏了爸爸,板车上也装了1000多斤货,若还加上我这个重约60斤的人的话,爸爸就会更加费劲的,因此,无论爸爸这么叫我坐板车我都坚决不坐。
中午12点半钟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衡山两路口,在路边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喝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路,到黄花坪后,就插入衡山往新桥方向的县级公路上,又慢慢地向目的地走去。
大约下午将近4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沙泉铺供销社,爸爸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妈妈也是汗流浃背,我亦是汗湿衣衫。爸爸妈妈又赶紧卸货,末了,又办好了交接手续,才到该社食堂吃了午饭。
吃完饭后,我们又往回走。这时候,爸爸妈妈说什么也要我坐在板车上,我又坚持不肯坐,可妈妈却说∶“容颐,你还咯样小,也跟我们大人一样,硬是走哒咯么远的路,如今回去是空车,你就坐上去吧。”说完,妈妈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抱上了那部板车,我也就不再推辞,乖乖地坐在了妈妈为我准备的几块硬纸板上,以防颠簸。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是再也走不动了。
爸爸又拖着那部板车,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艰难地往回走,妈妈又紧随其后,时不时地照顾着我,生怕我打瞌睡摔下车去。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当天晚上11点钟左右,我们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妈妈又去忙活做饭......
这是我跟随父母推板车的心酸历程。同样的事,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还推过几次板车。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到南岳太平大队买红薯回家度饥荒,在下坡路上险些翻车,后经父母和我齐心协力处置得当,才避免了一场险象环生的翻车未遂事故。
在以后的岁月里,爸爸总是拖着那部已经破旧的板车,天天行进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直到文革前夕,才先后到南岳农械厂和衡山县建筑工程公司工作。终于告别了漫漫板车路。
此事距今已近52年,今特写此文,以纪念慈母辞世7周年、严父辞世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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