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商城博物馆藏北魏慕容纂墓志一方，系2003年偃师市首阳山镇出土。墓志青石质，长55、宽55、厚13厘米。面光平，打界格纵横各23行，其中20行有字，满行23字，楷书。在洛阳一带出土的北魏墓志中，这方墓志的写作方式和书体风格比较特别而引人注目。

 

一 墓志原文

 

魏故使持节安北将军恒州刺史墓志铭

绵枝辽右，世董蕃邦；埋根百刃，抽干云峰。敷仁累叶，修德遐踪；式遵两仪，氏曰慕容。为燕文明，六世大宗；膺图纳玺，受历黄龙。鸾飞幽岳，凤起山东；追尧盛轨，慕舜成功。淳风远洽，九土咸同；五运中移，宝祚迁政。符瑞有归，本枝犹盛；中山广固，再隆大命。五世始安，弼燕廓定；导以六德，华夷改听。如伊在殷，明超水镜；如旦翼周，民慕其行。入秦作辅，移魏加敬；高祖章武，道风遐映。避难密谋，归诚改姓；入列三槐，出镇作屏。恩齐冬日，威逾霜劲；唯机其神，独播斯令。

君禀三祖，承兹重列；歧嶷体仁，唯明唯哲。如金百练，如玉不涅；宽以怀众，廉以自洁。寒松等操，霜柏并节；景行是崇，敦义是悦。生知者鲜，犹君不绝；如泉自涌，岂云有竭。大夏之材，待时而设；解素登朝，人务其杰。叹舜五臣，嗟尧两八；疏卷从时，不要显拔。积智犹江，随人堰决；入侍尽忠，历奉三主。推生远使，积年寒暑；出内唯允，恕效奇武。冀康四海，扫清九宇；思酬中兴，刻石梁甫。大功未登，奄焉沦绪；层峰落岫，良木安所。高堂昼密，泉台通穻；卜远有期，桂酒空贮。修哉昊旻，绵矣苌岨；眇邈坤宫，永言谁与。人百可赎，悼此良辅。

君讳纂，字承伯，河南洛阳人也。

大魏永安二年岁次己酉二月癸未朔十四日丙申。

读后即知此志的撰写手法与众不同，一是首题不书墓志主人姓讳，目前所知还有《阳平王元冏墓志》（永平四年）首题为“阳平王墓志铭”一例[1]。一是除了首题和志末记述主人名讳籍贯、埋葬年月的二行内容外，通篇四字一句的韵文，叙事概括点到为止，这种写法在洛阳出土的北魏墓志中是罕见的。

 

二 慕容家世

 

墓志开首8句：“绵枝辽右，世董蕃邦；埋根百刃，抽干云峰。敷仁累叶，修德遐踪；式遵两仪，氏曰慕容。”说的是鲜卑族慕容氏的发迹史，据《晋书·慕容廆载记》云：“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其后与匈奴并盛，控弦之士二十余万，风俗官号与匈奴略同。秦汉之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以为号。”三国时，首领莫护跋率领族人迁居辽西，随同司马懿征讨割据辽东的公孙渊，荣立战功受封率义王。莫护跋在棘城（今河北昌黎）以北建立国家。据说当时北方的汉人流行戴步摇冠，莫护跋见了很喜欢，也戴了一顶。鲜卑人见他这种打扮，都称他为“步摇”。当地语言“步摇”同“慕容”读音相近，传到后来就成了“慕容”，本族人便以之为部落的名称。“或云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遂以慕容为氏。祖木延，左贤王。父涉归，以全柳城之功，进拜鲜卑单于，迁邑于辽东北，于是渐慕诸夏之风矣”[2]。即慕天、地之德，继日、月、星之容，而以“慕容”为氏。西晋时，慕容廆占领燕北、辽东一带，自称鲜卑大单于，正式以慕容为姓。东晋十六国时，慕容氏在北方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等国，前后历时70余年。

墓志的“为燕文明，六世大宗；膺图纳玺，受历黄龙”。说的是前燕国的执政者及其先人：木延－涉归－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慕容暐，共六代。黄龙指真命天子，系指慕容氏所建前燕（337年－370年）政权。其统治地区包括今天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安徽、江苏、辽宁各地一部分。慕容廆为鲜卑族慕容氏的首领，雄才大略，与鲜卑族以外的民族斗争，奠立国基。子慕容皝于337年称燕王，建燕国。为区别同期的其他燕国，史称前燕。342年迁都龙城（今辽宁朝阳），东破高句丽,攻灭鲜卑宇文部及夫余,成为东北地区强大国家。348年皝死，子儁继立，迁都于蓟（今北京西南）。352年击灭冉魏，自称燕皇帝，357年迁都邺城。360年子暐继位，改元“建熙”，皝弟恪辅政。370年前秦苻坚命王猛率大军攻燕，破邺城俘慕容暐，前燕亡。说的不是隆安二年（398）后燕慕容盛僭即皇帝位于黄龙[3]。

墓志续说慕容氏的历史云：“鸾飞幽岳，凤起山东；追尧盛轨，慕舜成功。……符瑞有归，本枝犹盛；中山广固，再隆大命。”山东，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地区。系指十六国时期慕容氏所建立的后燕（384—407）政权。贵族慕容垂于384年建国，386年自立为皇帝，定都中山（今河北省定州）。394年灭西燕。统治范围包括河北、山东、山西和河南、辽宁的一部分。历7主，24年。是十六国后期中原地区最强盛的一个王国，407年被北燕所灭。

墓志的：“入秦作辅，移魏加敬；高祖章武，道风遐映”，是说前燕慕容暐在位时，暐叔父慕容垂因宗室内部矛盾投奔前秦,为苻坚将领，即所谓“入秦作辅”。慕容皝之玄孙慕容白曜、慕容白曜弟之子慕容契仕北魏为勋臣，即所谓“移魏加敬”。墓志续云：“避难密谋，归诚改姓；入列三槐，出镇作屏。”是回顾一段历史，《魏书》云：“初，慕容破后，种族仍繁。天赐末（409年），颇忌而诛之。时有遗免，不敢复姓，皆以“舆”为氏。延昌末（515年），诏复旧姓，而其子女先入掖庭者，犹号慕容，特多于他族。”[4]慕容氏族兴盛，入相出将，为虎臣爪牙。

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四个国家由鲜卑族慕容廆及其嫡传子孙所建立，在本民族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慕容氏的女子多美貌，北魏拓跋氏与之联姻。昭成皇帝什翼犍之后即昭成皇后慕容氏为慕容皝之女，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之后即道武皇后慕容氏为慕容宝之女。

墓志的：“君禀三祖，承兹重列；歧嶷体仁，唯明唯哲”云云直至文末，述说墓志主人慕容纂的生平经历。夸赞他纯粹宽容而廉洁，松柏节操为人崇仰。富于才干入朝为官守忠尽责，可比古代良佐五臣八凱，张驰有度智谋超人。慕容纂“入侍尽忠，历奉三主”，系指孝文帝、宣武帝和孝明帝。孝文帝在位29年，宣武、孝明二帝在位28年，合计57年。推测他于孝文帝时期入仕，主要活跃在宣武、孝明帝时期。他葬于永安二年（529）二月十四日，时孝庄帝登基未足一年，大概去世于即位之前。墓志接着颂扬他经年坐镇州郡，治理一方。可是壮志未酬溘然辞世，国失良辅朝野伤悼。

鲜卑族拓跋氏南迁后改籍贯为河南洛阳人，慕容氏亦循朝廷所定汉化例规。检《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5]和《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6]可知，这是截至目前国内发现的第一方慕容氏墓志。换言之，首阳山镇一带首阳山南麓是北魏慕容氏的家族墓地。相对邙山而言，这里是北魏朝廷确定的帝京的另一个丧葬茔域。

一般而言，一篇北魏墓志由序文和铭文即由散文和韵文两部分组成。前部以散文夹带骈文叙事，后部以韵文结束，是常用的写法，其中的“其辞曰”、“乃作铭曰”之后是四字一句的韵文。韵文言简意赅，要读懂含义，须参考其前的序文。这方墓志由于通篇采用规定字数末字押韵的写法，难以展示一般墓志通常使用的交代人物、事件、时间的散文形式条理清晰的叙事方法，而是将墓志主人及其先人的历史概括浓缩为简短的句子，限制了叙事的准确性和完整性。在氏族历史的空白背景下，今人阅读韵文时只能模糊体味慕容家族与志主辉煌今昔与傲人功勋。

 

三 书法艺术

 

书写于529年的慕容纂墓志，行次规整，大小匀称。综观其书风取则于典型的北魏书法，起笔多用方笔，楷书中不时显现隶书遗意。与常见的北魏墓志比较，此志字体较小，笔划方正细粗匀称，结体凝整稳重，显得古拙质朴。石工遵循笔迹刊刻小字，展示了书家的独特风采。

 

注 释

 

[1]310国道孟津考古队：《洛阳孟津邙山西晋北魏墓发掘报告》，《华夏考古》1993年1期，第42－51页。

[2]《晋书》卷一○八，《慕容廆载记》，中华书局1974年，第2803页。

[3]《晋书》卷一○，《安帝纪》，第250页。

[4]《魏书》卷五○，《慕容白曜传附从子契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123页。

[5]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

[6]罗新、叶炜：《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中华书局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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